来源:财能圈
原标题:《李兆廷为何背弃“实业报国”初心,谁在幕后推波助澜?》
从资方角度,东旭集团是不折不扣的民企;在工作作风上,这家企业更像根正苗红的国企。
20年来,东旭每个月初都举行庄严的升国旗仪式,从未间断,而主持升旗仪式的人叫李兆廷。
“坚守实业,不跟风赚快钱”李兆廷对外说的最多的一个词就是“实业”。东旭集团官网首页,至今仍挂着“不忘初心、实业报国”8个大字。
在创业前半生,李兆廷带领东旭打破国外封锁,是令人敬仰的民族企业家;创业后半程,他转战资本市场呼风唤雨,最终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
究竟是何原因,让一位理想主义者突然背弃初心?
这背后有谁在“推波助澜”?
李兆廷是怎样通过“空手套白狼”,将一家老牌国资上市公司收入囊中?
1年时间营收翻7倍、利润增长11倍,东旭光电如何创造“业绩神话”?
一家注册资本50万的日用百货公司,为何能拿下东旭数亿元采购订单?
两片玻璃
在距离首都北京西南方向260多公里,有一个县级市叫新乐,相传伏羲、女娲曾在此创八卦、教渔猎、促耕织,开创了泽被后世的远古文明。
1965年7月,李兆廷出生在当地的一户普通工人家庭,他的父母都是一家军工企业的职工。
上世纪的国企大多是“五脏俱全”的“小社会”,有宿舍、食堂、学校和医院,李兆廷从小就“以厂为家”。
这也深刻地影响了李兆廷后来的价值观,以至于在创业多年后,他对体制依然有着深深地迷恋。讲政治、懂规矩、要感恩,是他的东旭员工的要求。
上世纪80年代初,李兆廷成功考上河北工业大学,成为“厂里”中为数不多的大学生。他选择攻读机械工程学专业,梦想是成为一名技术专家。
1985年大学毕业后,他被分配到一家国企。当年高考刚恢复不久,像他这样学历高、技术好的大学生极为少见,因而很快得到重用。
从普通技术员到车间主任,仅30岁出头,他便成为这家大型国企的副总经理,妥妥的“前途无量”。
前几年有一部热播剧叫《大江大河》,讲述1978年改革开放以后,一批年轻人在在时代浪潮中不断探索和突围的浮沉故事,剧中主人公宋运辉和李兆廷很相似。
而李兆廷工作的单位叫石家庄天同柴油机有限公司,后来该厂成长为中国500家大型工业企业、中国机械行业50家最大规模企业之一。
但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在晋升副总仅仅两年后,年仅32岁的李兆廷不顾厂里领导挽留和家人劝说,毅然放弃大好前途,决定辞职创业。
与“84派”、“92派”不同,李兆廷下海时间是1997年,当时金融风暴席卷整个亚太地区,中国经济也受到严重冲击,很多国企破产,大量工人因此失业。
中国互联网浪潮也是在那一时期开始,先是丁磊创办网易,第二年另外三大门户网站腾讯、搜狐、新浪相继成立,京东、阿里、百度紧随其后诞生。
但李兆廷没有选择进军当时热门的互联网。后来东旭集团常务副总裁李泉年接受媒体采访时谈到,“我们老板总是反着来,不盲目碰互联网,不跟风口,其实这些行业来钱更快,但他一直沿着做实体产业的路径不变”。
在李兆廷身上有着浓厚的理想主义色彩,他坚持走“实业报国”路线,做进口替代。
这与之前的国企经历有很大关系,由于经常被安排参与进口装备的引进洽谈,他发现面对强势的国外厂商,中国企业根本没有议价权。
为此,他决心做一家拥有自己技术和品牌的企业,这也是东旭成立的初衷。
1997年,在河北石家庄的一家校办工厂里,东旭集团的前身石家庄东旭机械设备有限公司成立。李兆廷做起细分领域国产替代生意——电子玻壳。
什么是玻壳呢?当时彩电正处于CRT时代,而玻壳则是显像管的关键原件,其成本约占整个彩电的1/4。
尽管国内彩电业已取得长足进步,诞生了诸如长虹、TCL、创维等一批颇具规模的彩电企业,到90年代中后期,国内彩电产量稳居世界首位。
但这一时期的主流思路是“以市场换技术”,关键核心技术仍被国外“卡脖子”。这也让李兆廷看到机会,东旭锁定玻壳的国产替代路线,决心攻克相关技术。
得益于CRT彩电风靡全国,李兆廷首战告捷,仅用7年时间,就将东旭打造成为国内最大的电子玻壳装备制造商,市场占有率超过50%,相继拿下安彩集团、彩虹集团、宝石集团等CRT大客户。这些大客户中,有一位将成为日后东旭帝国的重要班底。
让李兆廷没想到的是,在电子玻壳龙头的板凳尚未坐热,一场颠覆性技术变革从大洋彼岸席卷而来, 这不是一家公司的没落,而是整个产业的新陈代谢。
二十年过去,那段历史仍然沉重,尽管日韩液晶产品已在市场大量出现,但国内企业并未引起足够重视。
液晶的薄,不仅压扁了电视厚度,更压垮了CRT的世纪帝国,无数企业相继宣布停产或“倒闭”。
好在技术出身的李兆廷,早早便已感知到行业风向变幻。2004年,他果断放下旧包袱,决定带领东旭全力转攻液晶玻璃基板。
液晶玻璃基板并不那么容易攻克,美国康宁、日本旭硝子等几家寡头企业长期垄断市场,新入局者需要突破严密的技术封锁,更重要的是绕开专利壁垒。
外界并不看好东旭,内部反对声音也此起彼伏,但李兆廷还是力排众议。
他亲自带领技术团队,以已过专利期的溢流熔融法为切入点,展开为期数年的攻坚战,在经历无数次失败后,东旭成功掌握全套TFT-LCD液晶玻璃基板装备制造及产品生产工艺。
2010年,东旭主导建设的国内第一条拥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第五代液晶玻璃基板生产线在郑州建成,生产出我国首片国产第五代液晶玻璃基板。
这在中国面板产业从无到有、由弱到强的发展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一举扭转相关市场长期被国外垄断、受制于人的局面,实现玻璃基板国产化。
更是直接造福广大消费者,液晶电视的价格从数万元骤降至几千元,从此不再是高不可攀的奢侈品,开始走入寻常百姓家。
这让东旭在业界和民间都获得了空前的威望。据悉,甚至连国家最高领导层都给予了高度评价,“东旭干成了央企该干却没干成的事”。
如果一直沿着这条路线正常发展下去,东旭妥妥的是一家“为国争光”的民族企业,李兆廷也是一位坚守“实业报国”的民族企业家。
但命运的齿轮开始往另一个方向转动。
“蛇吞象”
现在外界谈起李兆廷,往往称其为“资本大佬”。
巅峰时期,东旭集团掌控东旭蓝天、东旭光电、嘉麟杰三家A股上市公司,总资产超过2000亿元,位列中国民营企业500强。
李兆廷是通过怎样的操盘手法,用十年时间打造出东旭帝国呢?
事情还要从16年前的一场并购说起,这场交易对象是石家庄的老牌国企宝石集团,也是东旭曾经的重要客户。
宝石集团主要生产彩色显像管玻壳及配套电子元器件等产品,早在1996年,即李兆廷下海创业之前,该公司就发行宝石A和宝石B登陆深交所。
与东旭成功转型不同,宝石集团在那场液晶革命中陷入困局。2009年宝石A营收同比下降近70%,净亏损3244.4万元,其在年报描述“CRT市场急剧萎缩,电子元器件产业更是举步维艰,公司面临前所未有的严峻形势”。
这也给了李兆廷机会,开始打起这家老牌国企的主意。
彼时宝石集团最大的股东是中国长城资产管理公司(股权占比48.3),另外三大股东分别为中国东方资产管理公司(占股27.45%)、石家庄国资委(占股17.74%)、中国华融资产管理公司(6.51%)。
单就以东旭当时的体量,李兆廷要想从几家大央企手中吃掉宝石集团并非易事,但就在这个关键时刻,石家庄国资委“站了出来”。
2009年9月,石家庄国资委与三家AMC公司签订股权置换协议,以市财政局和市建投集团持有的14000万股石家庄商业银行股份、以及宝石集团持有的3000万股宝石股份公司股份作为对价,受让对方持有宝石集团82.26%的股份。
加上原有的股权,石家庄国资委完成对宝石集团的100%控股。
紧接着次月,石家庄国资委又与河北东旭投资集团有限公司(东旭集团前身)签订增资协议,在其完成上述股权收购后,河北东旭以其拥有的石家庄旭新光电科技有限公司的股权或货币对宝石集团进行增资,增资后占宝石集团注册资本的 47.06%,石家庄国资委占宝石集团公司注册资本的 52.94%。
次年5月,河北东旭依照增资协议,以其拥有的旭新光电50%股权对宝石集团进行增资,由此获得宝石集团47.06%的股份。
吊诡的是,旭新光电是一家2009年6月份才成立的新公司,当时的注册资本是1亿元,背后的出资方为河北东旭与石家庄高新区蓝狐投资有限公司,而蓝狐投资的实控人是石家庄高新区财政局。
当年宝石集团旗下宝石A的总资产就有3.64亿元,净资产有2.17亿元,而东旭集团仅用一个“空壳公司”就拿下这家老牌国企近一半的股权。
2011年8月,石家庄国资委与东旭集团签署股权转让合同,将其持有的22.94%的宝石集团股权转让于后者。至此,东旭集团拿下宝石集团70%的股权。
紧接着2012年,石家庄国资委再次将剩余30%的宝石集团股权挂出来转让,这次的接盘方是北京赫然恒业科技有限公司,背后的实控人为李兆廷。
至此,李兆廷完全掌控宝石集团,顺理成章地拥有了他的第一家上市公司宝石A,2013年正式更名为“东旭光电”。
回顾这个过程可以发现,石家庄国资委费尽心思从三大AMC公司手里拿下宝石集团控股权,再一步步“转手”给东旭集团,心甘情愿做“抬轿人”。
值得一提的是,时任石家庄国资委主任是段致平。
2022年,石家庄天滋地产实名举报段致平伙同不法商人侵占国有资产,将石家庄碳素有限公司等三家总资产为2000多万的国企以零资产倒卖,并采取“空手套白狼”的方式,用“借国企钱”买国企,直接卷走数亿国有资产。
熟悉的剧本,上述事件也是发生在2009年前后。
回到故事主线,在完成对宝石集团的收购后,李兆廷开始捕猎下一个目标。
这次盯上的是一家带着国资背景的地产公司——宝安鸿基地产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简称“宝安地产”)。
2015年8月,东旭集团与宝安地产第一大股东中国宝安集团控股有限公司签订股权转让协议,取得宝安地产14.99%的股权。或许东旭光电定增后兜里有了钱,这次李兆廷很大方,实打实地掏了12亿元现金。
次月,东旭集团又与第二大股东深圳东鸿信投资发展有限公司签订股权转让协议,用11.7亿元现金,拿下其持有的宝安地产14.89%的股权。
上述收购完成后,东旭集团持有宝安地产29.88%股权,成为控股股东。次年7月,宝安地产正式更名“东旭蓝天”,成为李兆廷掌控的第二家上市公司。
同一年,李兆廷盯上了老牌纺织企业嘉麟杰,其成立于2001年,主要从事起绒类面料、纬编羊毛面料、运动型功能面料等高档针织面料的开发与生产,以及高档运动品牌成衣的生产销售,2010年在深交所上市。
因受全球经济衰退影响,纺织服装消费低迷,嘉麟杰的业绩大幅亏损。2016年11月,公司实控人黄伟国与东旭集团签署股权转让协议,将其持有的上海国骏投资有限公司100%股权转让给后者。
上海国骏为嘉麟杰控股股东,持有19.61%股权。同时黄卫国将其直接持有的4.06%股票的表决权也委托给东旭集团行使。至此,东旭集团合计拥有嘉麟杰23.67%投票权,成为单一投票权比例最大的股东。
后者成为李兆廷掌控的第三家上市公司,东旭帝国的“三驾马车”由此成型。
李兆廷本人也走向人生巅峰。2013年当选全国人大代表,2016年入围“中国十大经济年度人物”,2017年凭借280亿身家跻身“石家庄首富”。
业绩神话
在完成并购后,李兆廷的经营能力堪称“点石成金”。
2010年,东旭光电的营收只有7835万元,归母净利润只有不到152万元,扣非非经常性损益后,亏损2058万元。
2011年,李兆廷成为实控人后,东旭光电的营收直接突破亿元大关,并成功扭亏,实现归母净利润1185万元。
2012年,东旭光电的营收整整翻了7倍有余,达到7.79亿元;归母净利润也增长11倍多,达到1.43亿元。
之后几年,东旭光电业绩坐上“火箭”。到2018年营收更是超过282亿元,较10年翻了360倍;归母净利润近22亿元,较10年增长1400多倍。
东旭旗下的另一家上市公司东旭蓝天的业绩表现稍微“克制”一些。
在收购宝安地产的同时,东旭集团将旗下光伏发电业务—东旭新能源投资有限公司注入,宝安地产由传统地产行业转型“新能源+地产”双主业。
同年,东旭蓝天还炮制出一份高达95亿元的定增方案,进军当时最热的光伏产业,募集资金全部用于光伏电站项目的投资、建设和运营。
自全面启动光伏电站建设后,仅三年时间,东旭蓝天的并网电站规模达到1.16GW,成功跻身中国光伏企业20强,以及全球新能源企业500强。
业绩方面,东旭蓝天的营收和净利润迎来爆炸式增长。2015年,公司营收为16.66亿元,归母净利润只有6205万元。
2016年,在李兆廷完成收购后的首个财年,东旭蓝天录得营收37.74亿元,较上一年度增长126%;归母净利润1.75亿元,翻了近3倍。
2017年,东旭蓝天的营收达到81.31亿元,较上一年度增长115%;归母净利润达到5.44亿元,较上一年度又翻了3倍。
2018年,东旭蓝天业绩达到顶峰,实现营收86.76亿元,归母净利润11.18亿元。短短3年时间内,营收翻了5倍,归母净利润更是翻了18倍。
尽管东旭旗下上市公司的营收和利润都十分可观,但却是“纸面财富”。
比如说,东旭光电2018年的营收超过282亿元,而其现金流量表中,经营活动的现金流入只有不到66亿元,经营活动的现金流金额为-38.3亿元。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从东旭光电的大客户名单中可以窥得端倪。
查询了2012年的年报,前五大客户清一色是东旭集团的关联公司。
第一大客户郑州旭飞光电科技有限公司,是由河南国有资本运营集团资产经营管理有限公司与东旭光电投资有限公司合资设立。
第二大客户东旭(营口)光电显示有限公司,则由东旭集团和五矿(辽宁)产业园发展有限公司等合资设立。
第三大客户石家庄旭新光电科技有限公司、第四大客户四川旭虹光电科技有限公司都是东旭光电子公司,第五大客户是东旭集团自己。
这些公司总计贡献6.56亿元的营收,占当年营收的84.2%。
2013年更加离谱,前五大客户中,除了东旭集团的关联公司外,新进第三大客户——宁波华泰卓展机电科技有限公司。这家公司当年刚成立,注册资本只有300万元,却为东旭光电贡献了1.2亿元的销售订单。
上述公司合计贡献8.41亿元的营收,占东旭光电当年营收的90.24%。
如此漏洞百出地“增收操作”,简直是在侮辱监管者和投资者的智商。不过后续几年,东旭变“聪明”了,一直隐藏大客户名单。
前不久,河北证监局发布正式通告,对东旭集团的业绩造假案给予实锤。
2015年至2019年间,东旭集团通过虚构业务等方式系统性财务造假。仅集团层面就虚增收入478.25亿元,虚增利润151.56亿元。旗下上市公司东旭光电同期虚增收入167.6亿元,虚增利润56.27亿元。
两家合计虚增收入645.85亿元,虚增利润207.83亿元。
疯狂圈钱
当然,增收只是手段,最终目的还是“搞钱”。
有了亮眼的业绩加持,李兆廷才能名正言顺地让广大投资者“买单”。
2013年至2016年期间,东旭光电先后发起三次定增:第一次募资50.4亿元,第二次募资80亿元,第三次募资69.5亿元。
募资用途也很“合情合理”,都是为了提升产能,包括建设10条第6代(兼容第5.5代)TFT-LCD玻璃基板生产线、建设第5代TFT-LCD用彩色滤光片(CF)生产线项目、建设第8.5代TFT-LCD玻璃基板生产线项目。
为了筹集更多资金,东旭光电还在2015年发行10亿元的公司债,2016年又发行47亿元的中期票据(后来不出意料都违约了)。
2017年收购申龙客车和旭虹光电时,东旭光电通过定增募集配套资金37.5亿元。直到2018年底(暴雷前夕),还发行了35亿元的可转债。
通过上述项目中,东旭光电总共募集资金329.4亿元。
为了让投资者心甘情愿“接盘”,东旭集团不惜以身入局,带头参与认购,13年定增认购12.6亿,15年定增认购30亿,17年定增认购22.75亿。
除了东旭光电外,李兆廷旗下另一家公司东旭蓝天也是“艺高人胆大”。
2015年,东旭蓝天刚被收购,就抛出一份高达95亿元的定增预案,资金用途很明确,全部用于累计装机容量为1150MW的光伏电站项目。
同期公司总资产为47.8亿元,净资产仅有12.9亿元,该定增方案一经发布,着实“吓退”不少人,连证监会都发函质问“本次发行融资规模是否合理”。
次年3月,这份定增申请还是获得证监会审核通过。而东旭集团再次“以身入局”带头认购30亿,而公募基金成为接盘主力。
或许是觉得从股市“圈钱”太容易,紧接着2016年10月,东旭蓝天又对外公布48.5亿元的定增预案,称募资是为“建设光伏电站”。
前不久才融90多亿,现在又叫穷,李兆廷这是把A股当作“提款机”了。连证监会都看不下去,发函质询“本次定增的合理必要性”。
直到2018年4月,证监会才对这起定增给予放行。
东旭不仅从股民手中“圈钱”,连自己的员工也“没有放过”。
2017年,东旭集团及其下属公司的部分员工成立了一个“员工成长共赢计划”。简单来讲,就是认购某资管公司的1号组合产品,该产品主要投资于东旭光电及东旭蓝天的A股股票。
参与这项计划的员工共计771人,认购总额共计2.2亿元。
“离奇”的供应商
光是搞到钱不行,还得把钱装进“自己人腰包”,具体怎么操作呢?
翻开东旭光电早年间的财报,有一家企业叫北京曼尼奇科技开发有限公司(后文简称“曼尼奇科技”),多次出现于供应商名单。
2012年,东旭光电支付该公司采购额3600万元,位列第三大供应商;2013年,支付该公司采购额4.2亿元,仍位列第三大供应商。
此后几年,东旭光电在年报中隐藏了前五大供应商的具体名单。
不过从东旭光电回复深交所的年报问询函中可知,截止2021年末,其对曼尼奇科技的预付款余额就达到34.57亿元,当时账龄已有2~3年。
具体买了什么呢?东旭光电称,系子公司拟委托曼尼奇科技代采平板贵金属组件、生产设备等,合同金额合计约62亿元,其中预付金额34.57亿元。
表面上看,曼尼奇科技并非东旭光电的关联方,也与东旭集团无直接关系。
公开资料显示,曼尼奇科技成立于2011年7月,最新注册资本为9亿元,由自然人郭建青持股80%,赵玉芬持股20%。
但从工商信息变更记录可知,该公司在2014年以前的注册资本仅有100万元,后来经过两次追加,才达到9亿元。
结合前边的时间线,一家注册资本仅有100万的公司,在成立的第二年就进入东旭光电的核心供应商名单,并拿下数亿元的采购订单。
毫无疑问,这其中显然有猫腻。尽管曼尼奇科技一直在竭力掩饰与东旭集团的关系,但仍旧留下了不少蛛丝马迹。
在曼尼奇科技2014年工商年报中可以发现,其披露的联系电话,与东旭集团旗下的多家公司雷同,如东旭新能源投资有限公司、北京东旭投资管理有限公司、东旭科技集团有限公司、东旭光电投资有限公司。
后来在2017年和2023年,曼尼奇科技更改了两次联系电话。
在深交所此前的问询函,东旭光电多次否认与曼尼奇科技存在关联关系。并表示,公司的预付具备商业实质,不存在大股东资金占用和违规担保风险。
直到去年被证监会立案调查,东旭光电才在关联方资金往来情况说明中,承认曼尼奇科技为控股股东东旭集团的关联方。截至2023年末,曼尼奇科技仍旧占用东旭光电34.57亿元资金。
上述表格中还有一家公司很有意思,叫杭州骏灵科技有限公司(简称“骏灵科技”),也是东旭光电的供应商。
这家公司成立于2010年,最早是杭州萧山的一家个体经营的服装店,后来转手给他人,经营日用百货,注册资本50万元。
2018年骏灵科技出资人变更,金自春成为全资股东,注册资本从100万元增加到5000万元,同时经营范围增加了“光伏产品、新能源产品、机械设备”等内容。据2019年的工商报告显示,该公司的实缴出资0元。
也就是这样一家“空壳公司”,东旭光电在2019年向其支付高达5.64 亿元的设备采购预付款。截至2023年末,其仍旧占用东旭光电4.94亿元资金。
除了上文提到的曼尼奇科技、骏灵科技以外,东旭光电的供应商中,还有一大批类似这样的东旭集团关联公司,包括天驿科技、华智同创等。东旭光电也一直“欺骗”监管机构,在回复问询函中称与这些公司关系均为“非关联”。
一直到最后东窗事发,东旭光电才把真相公之于众。
河北证监局的调查报告显示,2015年至2019年,东旭光电以原材料采购等名义,向控股股东东旭集团及其关联方提供非经营性资金,发生金额合计205.4亿元。
值得一提的是,在2015至2019年期间,给东旭光电做审计工作是中兴财光华会计师事务所。该事务所一直出具的是“标准无保留意见”的审计报告,一直到东旭光电“暴雷”后,才在20年出具了“保留意见”的审计报告。
从过往资料来看,这家会计事务所可谓是“劣迹斑斑”,在弘高股份、博天环境、西陇科学(维权)等诸多公司财务造假案背后,均有中兴财光华的身影。
当然,为何资本市场“看门人”机制失灵?为什么中介机构屡屡方案还能继续执业?这背后反映的是整个监管体系的问题,本文不做深究。
李兆廷为何“背弃”初心
回归故事主线。
今年6月,河北证监局的两张罚单,预示着李兆廷的“东旭帝国”彻底崩塌。
东旭集团被罚5.8亿元,东旭光电被罚3.9亿元,李兆廷个人领受5.89亿元罚单,同时被终身证券市场禁入措施,彻底告别资本舞台。
纵观李兆廷的创业生涯,有一个问题始终困扰着大家,“为什么他从一个立志实业报国的民族企业家,突然转变为资本市场的‘骗子’”。
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李兆廷提到最多的两个字就是“实业”,他经常强调,“东旭集团是一家坚守‘实业报国’理念的民族企业”。
打开东旭集团官网首页,至今仍挂着“不忘初心、实业报国”8个大字。
尤其是李兆廷本人也是技术背景出身,也不像是擅长资本运作的人。
这背后显然有人在推波助澜,结合已有资料分析,这个人很可能是郑小将。
郑小将出生于1966年,具备理工科与商科复合背景,分别获得南京理工大学工学硕士学位和美国巴尔的摩大学金融硕士学位。
此前,他就职于兵器系统工程研究所,中银信托投资公司,火炬高技术投资公司,东旭集团有限公司等企业,从事投融资、并购、资本运营等领域工作。
从过往履历看,郑小将无疑是一位擅长“资本运作”的人。
2008年5月,他加入东旭集团,后历任东旭集团金融投资本部本部长、副总裁,东旭集团执行副总裁兼东旭新能源板块总裁。
从时间线上看,郑小将加入东旭的第二年,东旭集团就开始筹备对上市公司宝石A(即后来的东旭光电)的“吞并”计划。
此前,他一直在幕后操盘,后期才逐渐走入公众视野。
2015年10月,在“东旭系”拿下第二家上市公司东旭蓝天后,对原董事会及管理层成员进行“大洗牌”,由郑小将担任董事长兼总经理。
不出意外的话,东旭蓝天当年抛出的95亿元巨额定增,以及次年公布的48.5亿元定增计划,均是出自他的手笔。
2017年初,在“东旭系”获得第三家上市公司嘉麟杰的控股权后,原董事会和管理层成员出局,郑小将再次当起“救火队长”,出任董事长兼总经理。
郑小将掌舵后不久,嘉麟杰就开始筹划作价12.34亿元控股蛋品公司—北京德青源,意图进军蛋鸡养殖行业,没成想最后被标的股东大会否决。
由此也可以看出,李兆廷对郑小将是相当信任,在拿下东旭蓝天、嘉麟杰两家上市公司后,第一时间将他派去主持局面。
从郑小将的公开发言中,也能看出他相当精通资本市场的运作逻辑。
当时是在2016年,宝安地产刚更名东旭蓝天,郑小将作为时任“一把手”接受媒体采访,谈及公司的业务重点以及未来的发展方向。
郑小将表示,“集团收购了宝安地产的部分股权成为控股股东,也是看重房地产和新能源两个板块的融合,希望能够实现叠加效应。”
“同时,从金融角度而言,这两个板块也是可以互通的,能够对冲风险。光伏电站是稳定的资产,而房地产则有很强的周期性。如果两个板块的规模达到一定体量后,是可以起到风险对冲作用的。”
不过,作为职业经理人的郑小将并没有打算与东旭“同生共死”。
2018年3月,在东旭暴雷的前一年,郑小将从嘉麟杰辞职。紧接着4个月后,他又以董事长身份出现在宝塔实业的董事会名单中。
宝塔实业的第一大股东为宝塔石化集团,同时郑小将还在宝塔石化旗下的金融运作平台——宝塔金融控股集团有限公司任职。宝塔石化作为国内唯一的民营“两桶油”,庞大体量决定其发展需要依靠大规模融资。
在接管帅印后不久,郑小将将宝塔实业的董秘和财务总监全部换人,换上以前“东旭系”的旧部柏志伟和李勐。前者曾任东旭集团新能源实业群总裁助理,分管证券部;后者曾任东旭集团财务中心总经理。
董秘和财务总监都是上市公司的关键岗位,郑小将此举目的不言而喻。
巧合的是这年12月,宝塔实业实控人孙珩超因涉嫌票据诈骗罪、监事王高明因涉嫌违规出具金融票证罪被银川市公安局逮捕。
看到情况不妙,郑小将赶紧“跑路”。次年5月,他辞去宝塔实业董事长、董事等职务,其旧部李勐和柏志伟也先后辞去财务总监、董秘等职务。
此后,网上再也找不到郑小将的公开消息。
结语
回首来看,2009年是东旭集团的命运转折点,也是李兆廷的人生分水岭。
此前的十余年,他带领东旭人坚守在实业领域,怀揣“实业报国”的理念,打破国外市场垄断和技术封锁,足以称得上民族企业家。
此后的十余年,或许是“他人所误”,又或许是“意志不坚”,他走上另一条道路,在资本市场叱咤风云,最后却落得身败名裂。
帝国已然破灭,身后背负骂名,不知李兆廷是否还会回想起,二十多年前在石家庄的校办工厂里,与员工一起为“理想”奔赴的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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